梁启超家书里的惊世预言

梁启超55

晚年梁启超。梁氏如此评价“国共合作”:“近年来的国民党本是共产党跑入去借尸还魂的。民国十二三年间,国民党已经到日落西山的境遇,孙文东和这个军阀勾结,西和那个军阀勾结——如段祺瑞、张作霖等——依然是不能发展。适值俄人在波兰、土耳其连次失败,决定“西守东进”方针,倾全力以谋中国,看着这垂死的国民党,大可利用,于是拿八十万块钱和一大票军火做钓饵,那不择手段的孙文,日暮途穷,倒行逆施,竞甘心引狼人室。孙文晚年已整个做了苏俄傀儡,没有丝毫自由。”

孩子们:    

    这个礼拜寄了一封公信,又另外两封(内一封由坎转)寄思永,一封寄思忠,都是商量他们回国的事,想都收到了。

    近来连接思忠的信,思想一天天趋到激烈,而且对于党军胜利似起了无限兴奋,这也难怪。本来中国十几年来,时局太沉闷了,军阀们罪恶太贯盈了,人人都痛苦到极,厌倦到极,想一个新局面发生,以为无论如何总比旧日好,虽以年辈狠老的人尚多半如此,何况青年们!所以你们这种变化,我绝不以为怪,但是这种希望,只怕还是落空。

     我说话狠容易发生误会,因为我向来和国民党有那些历史在前头,其实我是最没有党见的人,只要有人能把中国弄好,我绝不惜和他表深厚的同情,我从不采那“非自己干来的都不好”那种偏狭嫉妒的态度。平心而论,这回初出来的一部分党军,的确是好的——但也只是一部分。可惜在江西把好的军队损伤不少,现存好的计不过二三万人——但行军以外的一切事情,都被极坏的党人把持,所以党军所至之地,弄得民不聊生。孟子有几句话说:“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这几句话真可以写尽现在两湖、江浙人的心理了。“党军可爱,党人可杀”,这两句早已成为南方极流行的格言,连最近吴稚晖弹劾共产党的呈文上都已引及。但近来党人可杀的怨声虽日日增加,而党军可爱的颂声却日日减少,因为附和日多,军队的素质远不如前了。受病的总根原,在把社会上最下层的人翻过来,握最高主权。我所谓上层下层者,并非指富贵贫贱等阶级而言,乃指人的品格而言,贫贱而好的人,当然我们该极端欢迎也。今也不然,握权者都是向来最凶恶阴险龌龊的分子,质言之,强盗、小偷、土棍、流氓之类,个个得意,善良之人都变了俎上肉。这种实例,真是举不胜举,我也没有恁么闲工夫来列举他。总而言之,所谓工会、农会等等,整天价任意宣告人的死刑,其他没收财产等更是家常茶饭。而在这种会中主持的人,都是社会上最恶劣分子,(完全拿来报私怨,他们打的是“打倒土豪劣绅”旗号,其实,真的土豪劣绅,早已变做党人了,被打者只是无告的良民。)(报上所记几次妇女裸体游行,的确的确是真的,诸如此类之举动,真举不胜举。)半年以来的两湖,最近两个月的江西,(今年年底两湖人非全数饿死不可,因为田已全部没有人耕,工商业更连根拔起。)凡是稍为安分守己的人,简直是不容有生存之余地。(今日见着一位湖南人,说他们家乡有两句极通行话,说道:今年湖南人没有饭吃,只怕明年湖南便没有人吃饭。这句真一点不错。)其他各省受害程度,虽有浅深,然这种现象实日日有蔓延之势。本来军事时代,未遑建设,我们原可以为相当的原谅;但他们完全不是走的想要好的路,简直是认作恶为天经地义,所有一切关于国计民生的建设,他们固然没有怀抱,也并没有往这条路上着想。

    这种罪恶当然十有九是由共产党主动,但共产党早已成了国民党附骨之疽——或者还可以说是国民党的灵魂——所以国民党也不能不跟着陷在罪恶之海了。原来在第三国际指挥之下的共产党,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牺牲了中国,来做世界革命的第一步。在俄国人当然以此为得计,非如此他便不能自存,却是对于中国太辣手了。近来南北两方同时破获共产党机关——即俄使馆及领馆发现出那些文件(现在发表的还不到十分一),真真可怕,真真可恨。现在国内各种恐怖情形完全是第三国际的预先计画,中国人简直是他们的机械。即如这回南京事件,思永来信痛恨美国报纸造谣。不错,欧美人免不了有些夸大其词(把事情格外放大些)。然而抢领事馆等等类似义和团的举动谁也不能否认。(据说被奸淫的外国妇女至少有两起,还有些男人被鸡奸,说起来真是中国人的耻辱)这种事的确是预定计画,由正式军队发命令干的。为什么如此呢?就是因共产党和蒋介石过不去,要开他顽笑,毁他信用。共产党中央执行会的议决,“要在反对派势力范围内,起极端排外运动,杀人放火,奸淫抢掠手段,一切皆可应用”,这个议案近来在俄使馆发现,已经将全文影印出来了。(俄人阴谋本来大家猜着许多分,这回破获的文件其狠毒却真意想不到,大家从前所猜还不到十分之二三哩。)他们本来要在北方这样闹,但一时未能下手。蒋介石当然也是他们的“反对派”,所以在南京先试下。他们最盼望帝国主义者高压中国,愈高压则他们的运动愈顺利。自五卅惨案以来,英国完全上了他们的当,简直是替他们做工作。他们的战略真周密极了,巧妙极了,但到他们计画全部实现时,中国全部土地变成沙漠、全部人民变成饿殍罢了。

    共产党如此,国民党又怎么样呢?近年来的国民党本是共产党跑入去借尸还魂的。民国十二三年间,国民党已经到日落西山的境遇,孙文东和这个军阀勾结,西和那个军阀勾结——如段祺瑞、张作霖等——依然是不能发展。适值俄人在波兰、土耳其连次失败,决定“西守东进”方针,倾全力以谋中国,看着这垂死的国民党,大可利用,于是拿八十万块钱和一大票军火做钓饵。那不择手段的孙文,日暮途远,倒行逆施,竟甘心引狼入室。孙文晚年已整个做了苏俄傀儡,没有丝毫自由。(孙文病倒在北京时,一切行动都在鲍罗庭和汪精卫监视之下,凡见一客都先要得鲍的许可,每天早半天鲍或鲍妻在病榻前总要两三点钟之久,鲍出后孙便长太息一声,天天如是,此是近来国民党人才说出来的,千真万真。)自黄埔军官成立以来,只有共产党的活动,那里有国民党的活动。即专以这回北伐而论,从广东出发到上海占领,那一役不是靠俄人指挥而成功者。(说来真可耻,简直是俄人来替我们革命。)党中口号皆由第三国际指定,什么打倒帝国主义,打倒资本阶级等等,那一句不是由莫斯科的喊筒吹出来。除了这些之外,国民党还有什么目标来指导民众?所以从国民党中把共党剔去,国民党简直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了。(这几天五一节、五四节等,不惟北方销声匿迹,即党军所在地,也奄奄无生气,可以窥见此中消息。)
    (前面那几张纸都是十天以前陆续写的,现在情形天天剧变,狠有些成了废话了。)

     近来蒋介石们不堪共党的压迫,已经翻过脸,宣言“讨赤”,而且残杀的程度比北方利害多少倍。同时共党势力范围内也天天残杀右派。据各方面的报告,最近下个礼拜内双方党人杀党人——明杀暗杀合计——差不多一万人送掉了,中间多半是纯洁的青年。可怜这些人胡里胡涂死了,连自己也报不出帐,一般良民之入枉死城者,更不用说了。尤可骇怪者,他们自左右派火并以来,各各分头去勾结北方军阀:蒋介石勾孙传芳,唐生智勾吴佩孚(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双方又都勾张作霖。北军阀固然不要脸,南党阀也还像个人吗?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可见所谓什么为主义而战,都是骗人,现在揭开假面孔,原形毕露了。现在军事上,形势蒋派似颇有利,其实他们党的内部,早已是共产党做了主人翁,共党也断不肯抛弃“国党”这件外套。最后的胜利,只怕还是共党。共党也不能得真的胜利——不会像俄国那样,但是这种毒菌深入社会,把全国搅到一塌糊涂,人民死一大半,土地变成沙漠,便算完事。现在南方大多数人都天天盼望外国人来收拾。这种卑劣心理之可耻可痛,自无待言。其实外国人又何能收拾,只有增加扰乱的成分,把垂死的国命民命,更加上些痛苦罢了。

      在这种状态之下,于是乎我个人的出处进退发生极大问题。近一个月以来,我天天被人(却没有奉派军阀在内)包围,弄得我十分为难。简单说许多部分人太息痛恨于共党,而对于国党又绝望,觉得非有别的团体出来收拾不可,而这种团体不能不求首领,于是乎都想到我身上。其中进行最猛烈者,当然是所谓“国家主义”者那许多团体,次则国党右派的一部分人,次则所谓“实业界”的人。(次则无数骑墙或已经投降党军而实在是假的那些南方二三等军阀)这些人想在我的统率之下,成一种大同盟。他们因为团结不起来,以为我肯挺身而出,便团结了,所以对于我用全力运动。除直接找我外,对于我的朋友、门生都进行不遗余力,(研究院学生也在他们运动之列,因为国家主义青年团多半是学生。)我的朋友、门生对这问题也分两派:张君励、陈博生、胡石青等是极端赞成的,丁在君、林宰平是极端反对的。他们双方的理由,我也不必详细列举。总之,赞成派认为这回事情比洪宪更重大万倍,断断不能旁观;反对派也承认这是一种理由。其所以反对,专就我本人身上,说,第一是身体支持不了这种劳苦,第二是性质不宜于政党活动。

    我一个月以来,天天在内心交战苦痛中。我实在讨厌政党生活,一提起来便头痛。因为既做政党,便有许多不愿见的人也要见,不愿做的事也要做,这种日子我实在过不了。若完全旁观畏难躲懒,自己对于国家实在良心上过不去。所以一个月来我为这件事几乎天天睡不着,(却是白天的学校功课没有一天旷废,精神依然十分健旺。)但现在我已决定自己的立场了。我一个月来,天天把我关于经济制度(多年来)的断片思想,整理一番。自己有确信的主张,(我已经有两三个礼拜在储才馆、清华两处讲演我的主张。)同时对于政治上的具体办法,虽未能有狠惬心贵当的,但确信代议制和政党政治断不适用,非打破不可。所以我打算在最近期间内把我全部分的主张堂堂正正著出一两部书来,却是团体组织我绝对不加入,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那种东西能救中国。最近几天,季常从南方回来,狠赞成我这个态度。(丁在君们是主张我全不谈政治,专做我几年来所做的工作,这样实在对不起我的良心。)我再过两礼拜,本学年功课便已结束,我便离开清华,用两个月做成我这项新工作。(煜生听见高兴极了,今将他的信寄上,谅来你们都同此感想罢。)

    思永来信说狠表同情于共产主义,我看了不禁一惊,并非是怕我们家里有共产党,实在看见像我们思永这样洁白的青年,也会中了这种迷药,即全国青年之类此者何限,真不能不替中国前途担惊受怕。因此越发感觉有做文章之必要。你们别要以为我反对共产,便是赞成资本主义。我反对资本主义比共产党还利害。我所论断现代的经济病态和共产同一的“脉论”,但我确信这个病非共产那剂药所能医的。我倒有个方子,这方子也许由中国先服了,把病医好,将来全世界都要跟我们学。我这方子大概三个月后便可以到你们眼边了。思永不是经济学专门家,当然会误认毒药为良方;但国内青年像思永这样的百分中居九十九,所以可怕。等我的方子出来后看可以挽回多少罢。

1927年5月5日

节选自与令娴女士等书

来源和延伸阅读:

1.《梁启超家书》,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50301,ISBN:9787550248052

2. 共和旧梦,腾讯网腾讯历史频道,《转型中国1864-1949》

3. 亦凡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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